令书城楼北

【双毒】走马灯梗

李渡:

#山河故人#
 一.
 刀片吻过脖颈的刹那,王天风没有想太多。他感觉到大风卷挟着寒气从他流血的伤口钻入身体,气团在五内旋转着,要带走他全身的热血和哽在喉头的最后一次呼吸。倒下去的时候,他只听到青年带着嘶哑哭音的一声喘息。
 他觉得现在该有走马灯,该轮流出现他童年悲戚的眼,少时母亲下葬从他喉咙里奔出的哽咽和青年熟练拆装枪械长着老茧的一双手。
 ——先出现的,却是巴黎的夜。
 同巴黎繁荣浪漫的倒影交织在一起的,总是明楼精心剪裁西裤裹着的两条长腿,嘴角一抹翩翩公子温润的笑和金丝眼镜镜片后闪烁着的炯炯目光。他们也曾趁着年轻放肆,在午夜的巴黎街头偷摘玫瑰,惹来守夜犬的狂吠,狂奔过后在拐角处气喘吁吁的交换亲吻,嘴里有鹅肝酱和焗蜗牛的奢侈滋味。把宿舍的铁架高低床摇出压抑金属声响,在空气中和着急促的呼吸升腾成一支交响乐,一如年轻时狂热美丽的欲望。
 他记得他独自回国的那个午后,一如既往的巴黎是一如既往的细雨缠绵。年轻的明大少爷尚未学会完全隐藏自己的情绪,没有镜片遮挡的双眼充斥着血丝,锁骨被他双手虎口钳制带来的疼痛让他清晰感知来自爱人间才有的控制欲,以及对离别无可奈何的愤怒。他也清楚记得由于雨季从午后延误到黑夜的飞机,记得明楼被推开后的落寞和负气转身就走。他同样记得,候机厅对面咖啡馆玻璃上映着的,褪去血红后湿漉漉的一双眼。
 年轻太美好,即使是污浊的土,亘古不变的冷冰冰黑夜,哪怕有一丝温存,也能让爱情迅速开花。更何况那是一朵由匕首扎入心脏,忍痛用心头血献祭滋养的,开在乱世的花。年轻又太容易造就悔恨,王天风此时想不通他年轻时候的决定:他为什么要推开他呢?
 整个世界天昏地暗,他在时光的穿梭里听到明台的声音。那是几天前他的订婚典礼。他的眼睛疑惑却坚定着,“老师,您和我大哥是老朋友吗?”他那时只是注视着远方草地上为幼弟忙碌着的明楼——他招呼客人伸出的骨节分明的手,他被风吹起的衣摆,他微笑时唇角熟悉的弧度,他的冷静自持,他的翩翩风度。也许是他一次性表露的情绪太过丰富、脸上的不自然过于一览无余,眼前的青年有些欲言又止。于是他顺下睫毛,换回带着调侃的笑,开口依旧云淡风轻“朋友谈不上,我们算是赌友。”
 王天风觉得冷得彻骨,他想蜷起身子,缩回那条带着他体温和特调明家香味道的被子里,把他那双因体寒捂不热的手贴在他后颈上,换取他一个迅速翻身将他压制在床,带着浓浓睡意浅尝辄止的吻。但他此时当真是被压制住了,他不得动弹,筋骨刚硬。
 “我们打了一辈子赌,看谁先弄死谁。”王天风笑了笑,他想,这是最后一次了,明楼,我让你赢。

二.
 明台在抗战胜利后的某个午后,看着他日渐沉默的大哥逆着阳光削一只苹果,忽然仿佛置身于军校某个不寻常的午后,一个永远不能让他释怀的女孩越过时光的轮转,在训练场的尘土飞扬中等着他。
 他的老师推过一碟苹果,眼睛里闪着黑暗年代的光和一抹不易被人察觉的悲伤。他把那闪光并着悲伤一同敛去,开口问他:“你知道什么是生死搭档吗?”
 明台的眼睛有些发酸,明家小少爷已经太久没有哭过了。
 他抬眼久久注视着大哥仔细打理过却依旧灰白参半的鬓角,隐隐体味出此间意味。那不只是战场上生命的托付,更是如果一定要做出抉择,都愿让出生命又都不愿独活。
 明楼把削好的苹果递到弟弟手里,在阳光下眯起眼睛,低声自嘲般喃喃着“年纪大了,再也无福消受。”

三.
 王天风不曾想过死亡的过程会如此漫长,他并没有经历人们口中描述的灵魂抽离的痛苦,他在回忆结束后才意识到自己这是快要上路了。
 一滴水滴到他唇上,他不清楚那是下起了雨还是他遭到了谁的唾弃。他更愿相信是前者,因为那触感,像极了他与明楼双唇贴合时的湿润温柔。
 王天风突然有点想笑,他想念那个,被他推开的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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