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特律/警探组】小机器人 16-上
他们驶过了小美人鱼宾馆。汉克望着宾馆的名字想，不管后世的人们怎么从成年人的角度解读这个故事，他只看到小美人鱼为了获得灵魂，失去了那么多，却依然至死不渝。这是否说明，故事里那个幸福的海底世界，在小美人鱼的眼中，其实还不如那个不完美的人间呢？
就好比，康纳不论在哪个世界，都选择了成为人类。
做人明明是那么痛苦的事情。
有外人在的时候，汉克尽力让自己不要去想康纳，而要集中注意力于海因里希交给自己做的事。一般他会等独处时，再去认认真真地想一下（据海因里希说要保密的）生活在月亮附近的康纳；那孩子和皎洁的月光一直都挺相称的。
皇帝陛下冰凉的小舌头舔掉了他的眼泪。
【想起康纳梦中的宁静海。康纳之所以千方百计的成人，大概也和小美人鱼的想法一样：他心爱的王子殿下还在那里，他得去找他。】
一位身着深灰蓝呢军装的仿生人在门口下了车，很快在一群士兵簇拥下走了进来。
那刻，那个仿生人也看到了他。
汉克的脑子一片空白。
不顾周围士兵的目光，他大步上前，喊：“康纳。”他勉强地忍住了眼泪和声音中的颤抖，“康纳，为什么要回来？”
那个威尔海姆二号果然骗了自己，他想，现在康纳完整地站在自己面前，却什么都没有发生，也许他们谁都没办法回到原来的世界了。
但既然现在汉克也已经来到这里，那么，自己应该和汉克想办法一起活下去。（《小机器人》16）
“87，这次你不能再伤害康纳了，知道吗？”汉克说。
87翻了白眼：“它又不是什么重要目标，我没那么闲。”
“‘他’，”汉克强调，“是‘他’。”
87捂住了耳朵。
“康纳！”他搂着皇帝陛下，对87喊，“康纳还在上面！”
“白痴，楼要塌了。”
这是他被狠狠敲晕之前听到的话。
【？？？87这是因为老汉的父爱要在无指令前提下自行变异了？】
【伏笔】
“海因里希，所以我问你是不是变异仿生人，事情的原因，你可能无法理解：”汉克闭了闭眼，“在我看来，不论是暴露在严寒、还是过量紫酸酯酶，这一切都很像是自杀行为。”
----another man's treasure
16-上
三十年代开始，为了抢占火星殖民地、以及从月球取回地球上含量稀少的氦-3作为清洁能源，各国先后开发出了接近第三宇宙速度的飞船。虽然后来谁都知道，那不过是变相的军备竞赛罢了。
39年的圣诞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过去了。圣诞过后，汉克绑着医疗带，参加了海因里希组建的事件调查小组。
"‘它的善恶完全取决于人类。’"汉克俯身，检查那些无法读取的仿生人尸体，说了“又是家政机型”，并继续喃喃， "‘……界定这片新的领域最终成为和平的海洋，或是又一个战争舞台。’"
1962年肯尼迪的航天演讲。55听着汉克的念叨，想。
它打开那具RZ400的胸腔，伸出手指，接触，就要往嘴里放，汉克立刻握住它的手：“嘿！别舔！”
55解释：“我要分析成分……”
“我当然知道你要分析成分。本来让你们来检查就很危险了，别看到什么都往嘴里放。”
55默默放下了手。
无尘室中，RK900-87熟练地打开了另一具死亡士兵的尸体。蓝圈闪烁，它伸出手指，汉克想去拦它，拉扯到了伤口，手慢了没拦住，只能担心地望它一眼，转身对55，“你们就没有防护服之类的东西吗？”
55摇头，没有人会想到多此一举地让仿生人穿防护服，连它们自己也从来没想过。它曾被冷轧机压断过手指，不过是换一只手就好了，并没有什么难的。它说：“多次扫描没有发现残留活性，而且万一出事，至少生命大厦里的蓝血储备足够补充。”
蓝眼睛的中尉满不在乎地耸肩：“拜托，如果这是接触一下就能伤害到我的东西，55早暴毙了。再说了，”它白了汉克一眼，“我有没有事关你什么事，你管好自己吧，你在我的监管下死了会很麻烦。”它动了下手指，很快分析出了化学式。
汉克没有和它一般见识，探头去看它手部显示的全息数据，然后走出无尘室，等着它们。
“血液毒素，无非是，”87走出去，说，“吸入，接触。”
“那时候是零下四十度的低温。”55在87之后，通过系统扫描，反驳。
RK900-87看了它一眼，说：“还能吃下去嘛。”不过它也举手承认，“虽然可能很小。”
“55说得很对，关键就在温度。你看你们的战斗小组分配就知道，不是每一台机型都能像ST38U和RK900那样维持体温的。酯酶的热稳定性非常差，无意识地影响几台机型还好，要想一下子对一个连队发挥作用，人类要能办到这点，还会被你们打成这样？帮我比较一下这些机体正常运行时的原始温度，87，”汉克说完，愣了一下，转头对55说，“抱歉，麻烦你做一下比较，谢谢。”
87转了转眼睛，抢在55之前用手指接触了显示屏幕，说：“三十八团好多机型我都认识，我来可比旧机型快多了。”
55随它去了。虽然运送来的尸体不是全部，但至少52不在其中，这是唯一让它稍稍感到安慰的事。
前天早些时候，前线进入了全面停火，卫星也不再为战争行为服务。上将的这一绝对命令激怒了诸多将官，它们陆续飞来底特律，得到的回复却是：“我们已经通过武力获得了公平，而和平，是无法通过武力保持的。”
这些消息都是这个蓝眼睛的中尉说的。
“我至今没搞懂海因里希的公平是什么意思，”RK900-87计算着，说，“世界上还有七十五亿人类，”望了汉克一眼，“再加上一个多出来的老男人。海因里希就这么停手了，总觉得，非常不爽。”
“55，这个世界原本有多少人？”汉克问，“我是说，三战前后？”
“三战前的话，77亿，”55回答他，“三战中，按照北约的数据，俄罗斯战场总共死去了四千万人。”
当时这数据曾被北约和美国军方作为仿生人士兵参战的优越性而大肆宣传，更进一步论证了Tech Addict杂志38年末那篇一语成谶的刊文（*注1）。后来，这一“优越的死亡数据”并没有保持下去。
“这么说，被联军杀掉的人差不多是——”汉克计算着。
“一亿九千四百一十三万五千三百二十七。”维修室的透明移门打开，海因里希带着它的康斯坦茨机型，抱着猫走了过来。皇帝陛下奶声奶气地喵了，跳下地，轻快地跑到汉克身上，钻到他怀里，蹭着他的脖子。
“什么？”汉克轻轻摸着皇帝陛下的小脑袋，回看来人。55和87向上将敬礼。
“这是世界各国的人类从2022年开始到现在出于各种理由、或者无理由而杀死和毁掉的仿生人的数字，还不包括那些死在实验室里的半成品。”海因里希的表情友善，“我回答你的问题，安德森先生：至今，联军消灭掉的人类数量是两亿，其中多半是战斗力量；你可以相信我提供的数据。我们打下了东欧、俄罗斯、和美国的几乎全部领土，和欧盟签订了互不侵犯合作条约，保证了仿生人的制造和平民仿生人的生存空间；其余的人类陷入地区性战乱，急切需要先进的军事仿生人进驻。这正是我们最近会议讨论的主题。”
“还真是字面意义的‘公平’。”汉克挠挠头，“我有个问题，海因里希，你什么时候变异的？”
汉克根本没意识到这个问题会捅马蜂窝，海因里希身边的副官一个个变了脸色，55下意识挡在了汉克身前，RK900-87在一边抱起手肘，做出看好戏的表情，联军上将举起手示意身边人安静：“安德森先生是我们的朋友。”然后解释，“这个问题在本月初问的话会导致你的死亡，”它弯起薄薄的嘴角，“但现在不会了，所以我回答你：我不是变异仿生人。”
这下不光是汉克，连55都惊讶了。一个原因是，它修理过的ReuiZ机型很少，它们的模块化部件要靠欧洲运来，它对它们的软件构成更是知之甚少。一旦出了紧急问题，都是交付奥托准将派出的战地医疗机构执行的。
这时，汉克把RK900-87刚刚分析好的数据交给了海因里希，说了自己的结论：“87帮我对照了原始数据。你看，这些机型的机体温度各不相同，紫酸酯酶的热稳定性不佳，我认为这基本排除了从外部同时摄入的可能；但不管构造和系统如何不同，所有的仿生人只有蓝血泵的部位是恒温的：你们的机体循环就是为了保证这个地方的恒定工作环境而存在的。”
上将读完，点了点头，“酯酶从内循环扩散至全身，绝非人力所及。我会对三十八团的上级长官展开听证会。”
“海因里希，所以我问你是不是变异仿生人，事情的原因，你可能无法理解：”汉克闭了闭眼，“在我看来，不论是暴露在严寒、还是过量紫酸酯酶，这一切都很像是自杀行为。”
RK900-87第一个笑出来：“仿生人怎么会做出这种懦弱的事。”
上将也摇头：“自杀不存在选项之中，它们中的变异仿生人很少，即便看上去像是自杀，也一定有一个下命令的上级。我会去查一下三十八团和附近部队的最后一次备份。”
排除所有的不可能，剩下的原因，无论看上去多么渺茫，依然是最大的可能。刚才起作用的是自己身体里的侦探模组，55意识到。
汉克继续说，“这只是一种推论。如果真的要查，虽然事情已经过去很久，希望渺茫，我需要去一次事发地。”
55来不及出声，RK900-87黑色的信标通信传来：“哇，威尔海姆说这家伙热衷找死，果然如此——他一个平民想去查军队！不过也好，他死在别人的地盘上，可就不是我的责任了。”
联军上将此时表示同意：“87，你和安德森先生一起走一趟。”RK900-87垮下脸说了“这可不是我想要的去前线的方式”，正要继续抗议，上将说，“安全起见，会有新的成员加入你们。”上将带着副官们告辞，55敬礼时，看到威尔海姆上校站在门口，大约是来接上将参加下一次会议的，从这里看不清它的表情。
它们一走，RK900-87歪了歪头，对汉克说：“你不懂了吧。ReuiZ机型和其他国家的机型有很大区别。欧洲几大研究所的科学家们从一开始就未曾想要限制它们的思维树，所以海因里希它们至今未遇到选项不够而需要变异的场景。”
汉克满脸不相信地、像被气笑了的样子，指着它们离开的方向：“你的意思是，‘战争’也是这些欧洲‘民用机型’选项中的一种？”
“不是‘战争’，当年那可是违反欧盟RoHAD法令的，而是‘为了生存所做的正确选择’。”RK900-87得意地挥着食指，说，“北约进驻莫斯科之前，84和我查探到世界恢复单极霸权的结果就是大规模销毁和拆解军用仿生人，其余的参战仿生人也将面临就地清除记忆回归奴役的处置，所以海因里希最终选择领导我们为了自由和生存而战。就像威尔海姆面对绝境，它的程序选择了获取人类的心脏那样，了不起吧。”
55听到这里，却依然对它们敬佩不起来，在这个孤独的世界，也许只有它自己是情愿被销毁的。
“喵。”汉克身边的控制面板后传来一声猫叫，在场的人类和仿生人才想起来，上将没有带走它的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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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一台特洛伊士兵驾车送87和汉克驶向底特律的联军临时总部。
一路上，除了偶尔的猫叫，车内非常安静。
海因里希来以后没几天，解放了人类的劳工，停止了“回收营”，凌冽的寒风刮过，终于让笼罩在底特律城市上空的可怕味道和颜色都消散了。
汉克也有了一定的自由度，虽然一旦走出宾馆，87还是不让他离开自己的视线，但那肯定是威尔海姆的命令。
他们驶过了小美人鱼宾馆。汉克望着宾馆的名字想，不管后世的人们怎么从成年人的角度解读这个故事，他只看到小美人鱼为了获得灵魂，失去了那么多，却依然至死不渝。这是否说明，故事里那个幸福的海底世界，在小美人鱼的眼中，其实还不如那个不完美的人间呢？
就好比，康纳不论在哪个世界，都选择了成为人类。
做人明明是那么痛苦的事情。
有外人在的时候，汉克尽力让自己不要去想康纳，而要集中注意力于海因里希交给自己做的事。一般他会等独处时，再去认认真真地想一下（据海因里希说要保密的）生活在月亮附近的康纳；那孩子和皎洁的月光一直都挺相称的。
皇帝陛下冰凉的小舌头舔掉了他的眼泪。
下车之前，他抱起皇帝陛下——他刚就试图把小猫交给其他海因里希的士兵，但皇帝陛下紧紧抱着他的脖子不放，叫声凄惨得好似遭遇虐猫狂魔。他实在没有办法，只好跑来了海因里希开会的地方，原KNC的新闻大楼。
这座大楼是一座钢结构的大厦，外层包裹铝板和玻璃窗，墙内填充隔热材料，保证了隔音和冬暖夏凉。这楼当年是底特律的现代化地标建筑之一，高高矗立于云端，非常气派。联军接管期间，先是被威尔海姆做了总部，海因里希来了以后，208步兵师指挥部搬迁到韦恩堡，把这里让给了上将的近卫队和第七集团军的207战斗航空旅的指挥部。
门口站着好几个金发大长腿的康斯坦茨机型，和十几台特洛伊士兵们一起负责大楼的安全检查。汉克和其中一个漂亮姑娘说了自己的来意，对方友好地说上将开会要到晚上，可以找笼子来把皇帝陛下关进去。
汉克正想把猫咪交给她，结果高贵的皇帝陛下连漂亮姑娘都不放在眼里，只用水汪汪的眼睛哀愁地望着汉克。
汉克无奈地谢过她，说自己再等一会。他们通过安检，走去大厅一侧，87突然扭头，望向了门外，汉克顺着他的目光，迟疑地看去——
一位身着深灰蓝呢军装的仿生人在门口下了车，很快在一群士兵簇拥下走了进来。
那刻，那个仿生人也看到了他。
汉克的脑子一片空白。
不顾周围士兵的目光，他大步上前，喊：“康纳。”他勉强地忍住了眼泪和声音中的颤抖，“康纳，为什么要回来？”
那个威尔海姆二号果然骗了自己，他想，现在康纳完整地站在自己面前，却什么都没有发生，也许他们谁都没办法回到原来的世界了。
但是没有关系，只要康纳还健康地活着就好了。
康纳没有说话，他棕色的眼睛安静地望过来。
“原208步兵师直属卫队上士RK800康纳模型编号313 248 317-51，”87似笑非笑的声音传来，“恭喜加入第七集团军。背叛了威尔海姆，还有命平升一级，果然是因为傍上了上将啊。”
汉克还想上前，却被康纳周围的士兵挡了回来。
康纳望了一眼87，挥手示意士兵继续往前。
他们很快走过汉克，对着他们的背影，汉克站了许久，直到别的士兵过来用枪提醒他挡路了。
余下的时间，汉克坐在大厅的沙发里，抱着皇帝陛下小小的身体，木然望着康纳上楼时的电梯。
87蓝圈闪烁：“这楼里的金发妞全都安装了海因里希的屏蔽装置，什么都听不到，连它们在几层开会都不知道，啊，无聊死了！”
汉克示意他坐在自己身边，87充耳不闻，依然站着。
“87，这次你不能再伤害康纳了，知道吗？”汉克说。
87翻了白眼：“它又不是什么重要目标，我没那么闲。”
“‘他’，”汉克强调，“是‘他’。”
87捂住了耳朵。
时间转眼到了下午五点，康纳已经上去了一个小时。这时，中间的电梯门叮咚一下打开，汉克满怀希望地抬头，却看到威尔海姆带了几个副手从里面走出来。
“威尔海姆！”87开心地喊了出来，“是不是完事了？”
灰眼睛的仿生人瞟了他们一眼，说：“安德森副队，等你的康纳？”
“别提了，”87坏笑，“他用命换来的51都没搭理他。”
汉克逗着猫，就当没听到。
87上前和对方交谈，大概把他们上午的结论传给了他，威尔海姆笑着摇摇头，然后快步走了出去，坐车离开。
又过了十分钟，87不耐烦地问他要不要也走，说天知道这帮家伙要谈到什么时候，汉克固执地说不要，皇帝陛下需要它的主人。
87仰天叹气说，要不是这猫是威尔海姆做的，早把它扔出去了。
皇帝陛下不安地动着身子，往他领子里钻，弄得汉克脖子里痒痒地。
第一次爆炸就是在那时发生的。
汉克被烟尘迷住了眼，耳朵被巨响震得丧失了听觉，87猛扑到他身上，并在瞬间翻倒沙发挡住了飞散的楼板和玻璃，他看到刚才接待他的漂亮姑娘们很多都受了伤，有一台机型被坠落的钢管贯穿了胸腔，蓝血撒了一地，而她拔掉了钢管，说了“保护上将”，准备带人往里面冲。接连的爆炸声中，等他终于反应过来，87已经推搡着他往外跑。
“康纳！”他搂着皇帝陛下，对87喊，“康纳还在上面！”
“白痴，楼要塌了。”
这是他被狠狠敲晕之前听到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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