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书城楼北

【DBH】他的五个阶段(RK900/盖文/RK900)

    想起B站林秦的《我好想你》。想起爱德华诺顿演的《第25小时》。想起那句“人不是一下子死的,人是慢慢死的”——人总是在最该产生反应的时候无动于衷。

    很可笑,仿生人一个个觉醒,人类却像机器一样沉寂,可是既然没有代码,困住我们的又是什么。

一大条老狍子⭕️:

配对:RK900/盖文/RK900无差

分级:G

概述:如果一个人死了之后你才意识到自己的感情,就会知道神对世人能有多么残忍。

备注:看了 @Torture Garden 太太的这张图之后突然爆炸写作,本来昨晚要发的我又忘了。


来自伊丽莎白·库伯勒·罗斯。

   



1.否认


“你不用理他的,康纳。”他能从那两个逃夜被抓包的青少年发出的废话啰嗦之间听见有人在讨论他,“那只是杯咖啡,而他自己长了手。”


那个仿生人肯定是朝他这里扫了一眼,他都不用想。“我认为……他正在经历一段需要他人支持的情感脆弱时期,副队长。”那个声音听着甚至有点同情,它又补充了一句,“这不仅仅是倒咖啡的问题。”


它又在胡说八道什么呢?盖文·里德在座位上翻了个白眼,把架在桌子上的两条腿对换了下位置,接着回复了两条无关紧要的消息,至于新闻,还是十条里有六条在说仿生人。仿生人,仿生人,这都过去多久了,真是有完没完了。


是的,他的心情说不上美好,底特律警局说到底仍然是一个办公室,而办公室就是会有这样那样的问题,比如这是一个还没人从现场打电话来的早晨,就已经有人在茶水间到拘留室的走廊里指名道姓地讽刺他,亏他还和她眨了眨眼睛:“你得是没有心才能这么若无其事地来上班,盖文。”


“我没有,你说对了。”他靠在高脚桌边朝她暧昧地笑了笑,看着这个并不算太高的女警走到他面前,“现在它们不值钱了,所以我很早就去器官银行把它卖了。”


她说的话从咖啡杯里冒出的热气里穿了过来:“那可能会让你成为警局第一个搭档出事后不需要任何心理辅导的人。”


他听见自己发出一声极其响的嗤笑:“别这么说我,山姆,问题是……你看,如果你是我的搭档的话,发生了这种事情我发誓肯定给我的第一个女儿起名叫萨曼莎,专门为了纪念你。”


可事情并不是这样的。


“可事情并不是这样的。我没有‘搭档出事’,山姆,它他妈的就是个机器,懂吗,虽然有点可惜,不过坏了的手机换新的就行了……希望它还在保修期里。”


“闭上嘴吧。”她一边转身离开一边朝他比了个中指,“还有别叫我山姆。”


这些人都有问题,盖文·里德再一次确认了这个事实,这里明明是警察局,他们得到案子,解决案子,为了达成目标必要时也得用点特别手段,可那又怎么样呢——说到底这是国家机器,难道他们得因为坏了一个仿生人伤心地连嫌疑人都不去逮捕,报告都不写了吗?而他又不能当着这些怪胎的面把这心里想的话说出来,富勒会摇开他的玻璃门发出坚持政治正确的咆哮,是是是,它们现在也是“人”了;更不用说它是模控生命那个还没上线就被下线的二十万台订单唯一启动了的原型机,盖文一直没弄明白这件事情,连RK800都有几台“备用机”,它竟然是限量货,呵,现在好了,最后一只蓝腹蜂鸟死了的时候都没见他们难过成这个样子,仿生人工厂灭绝了世界上十分之一的鳞翅目,他们又知道什么了——


“警探。”


他的新搭档突然出声,从办公桌的隔板后面歪过脑袋看他,看上去刚刚叫了他上百次。盖文慢悠悠地把脚从桌子上拿了下来,“嗯哼?”


看吧,没有任何问题,就算它是个人类,这个时候也得有人来接替它空出来的位置,世界还得照常运转,现在就算是蒂塔·万提斯说如果他不为那个机器的永久停机流几滴眼泪她就不肯脱掉胸罩也没用了,盖文·里德已经有了一个新的搭档,工作还能继续,最完美的是新搭档还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类。


“我真高兴你是个人类。”


“是吗。”他面无表情地把目光别回了终端屏幕上,又转了回来,“所以我是不会为你挡子弹的,毕竟我和你一样流的是红色的血,那比釱可尊贵多了。”


盖文一时之间以为自己产生了错觉:“你说什么?”


“没什么,我是说我们该走了。”他一边的嘴角扯出一个讥讽的微笑,从桌子后面站起来先走了出去。


这他妈的。对方溜走得太快了,连一点反应的时间都没给他。这他妈的到底怎么了,盖文强忍住在墙上猛锤一拳的冲动,全世界都开始怪他了是不是,RK900给他挡了一枪,不是他拿那台机器给自己当盾牌,这里到底有他什么问题了?他深吸了一口气,别去计较这些事情,重要的是这个月能结几个案子,这是个结果导向的世界,别去计较这些事情。而且头儿还在五码之外,垃圾话可以等到现场再说,否则今年的晋升就要彻底报销了。


“嘿,里德警探。”在他正准备从座位里爬出来的时候本叫住了他,“RK900的额,遗物,我不知道怎么称呼那些东西,总之我们把它们收到警局的那个旧储藏室了——那间房间还是用磁卡开门,所以……卡在这儿。”


盖文看了眼那张卡,“随便你。”


他可能在那里站了有两分钟,本已经朝他捏了捏帽檐示意离开,接着那两个废话啰嗦的青少年被父母扯着经过他的桌子,富勒从他的玻璃窝里伸出头来把柯林斯叫了进去,警局像一个水烟瓶,人流轻烟一样悄无声息地来回动荡,却什么痕迹也没在他身上留下。


最后他把卡片随手扔到了抽屉里。



2.愤怒


“女士。”他敲了敲车窗,对方很快就把玻璃摇了下来,那张脸让盖文脑子里闪过“智力受损”四个字,“你把车停在这里是为了等白马王子吗?他刚给我打电话了:他不来了,因为你实在太丑了。”


所有人都像弱智,到底是从什么开始他们才变成这样的?盖文看着对方慌里慌张地收起手机踩下油门,忍不住这样想道,这些人都该用起钉器在他们脑门上来一下才会变得清醒点,要他说,在这里蹲上一万年也别想找到他们要找到的人。他没有返回车上,径直走到了对面的巷子里,最近这一带的治安差强人意,不过只要这几个垃圾桶里没翻出尸体就没什么大问题。


“今天没活?”他给那个踩着防水台高跟鞋的金发女人从香烟盒里拉出半支香烟。


“跳脱衣舞的也有休息时间。”她在他的打火机上叼着香烟使劲吸了口气,“你的机械警察呢?”


“报废了。”


“什么?”


“报废了。”他一边重复一边往自己嘴里塞了一根香烟,“别他妈的叫我一直重复。”


“是吗,那真可惜……我还觉得他挺英俊的。”


说实话,这是盖文的线人里少数几个他愿意一起抽烟的人,脱衣舞女比一般人都机灵和充满野心,可他现在只想在她涂了太多睫毛膏几乎睁不开眼皮的脸上来一拳,冷笑从他的鼻子里滚了出来:“别想了,那个塑料罐头连根屌都没有。”


这让蹲在鞋跟上的女人小小地翻了个白眼:“盖文,我不是那个意思。”


他知道,他当然知道。“他只是个机器,所有的一切都他妈是编程。”也许是吸气太猛,香烟燃烧得相当快,“模控生命专门弄了个部门把它们做得更像人,就是为了骗你们这些连高中都不愿念完的蠢货。”


就这样她丰满的嘴唇还能保持一个弯弯的弧度,她几乎没法被激怒,然后盖文意识到是自己在生气——这对于大部分认识他的人来说简直难以理解,难道盖文·里德不是随时随地都在生气吗,当然不是,他只是享受别人在被垃圾话砸了一脸后尴尬又着急的傻样子;不过现在,他是真的愤怒了,因为女人在他的注视下又慢条斯理地吸了一口香烟,烟灰落在潮湿的水泥地上,“那他肯定骗过了我们所有人,盖文。”


首先,她他妈的是对的。这真是一件奇怪的事情,尘埃落定之后他们从模控生命的仓库里找到了这台机器,启动了它,既然它本来是被打造成警探,他们就(真是异想天开地)直接开门见山地问它还想不想做一个警探。RK900——鬼知道它到底有没有异常——显然是同意了这个决定,所以富勒才能威胁他和一个塑料罐头当搭档。这个塑料人和安德森的那个几乎一模一样,除了它浅色的眼睛和更紧凑的五官让它看起来更凶了一点,结果怎么着,没人讨厌它,在这些蠢货看来RK900高效,理性还相当有礼貌,他们傻呵呵地把它当做“他”,甚至给它开机一周年庆祝“生日”,哈,别提那顶黄白相间的生日锥形帽戴在它头上有多蠢了。


另外,她也许没读完高中又金发碧眼的,可她不是个蠢货。如果现在有人让富勒滚蛋叫他做底特律的警察局局长,条件是在这件事情上实话实说,盖文·里德或许会坦诚模控生命在把塑料人弄得更像人一点这件事情上有几把刷子——或许也是相反的方向,毕竟没有几个活人能忍受盖文,更多的人喜欢对他比中指或者对着他比划拳头和枪口,只有RK900,哎哟这个垃圾塑料,妈的这个垃圾塑料毁了他激怒别人的这项小小乐趣,它从来不因为他生气。不仅如此,它还总是时间精准地往他桌子的角落里放好咖啡,低声提醒那些在他打盹时说笑的年轻警官放轻声音,以至于盖文会忍不住想,它他妈的到底是本来就是这样的,还是它变异了然后哪儿出了点问题。


这些让他恼羞成怒了起来,看透别人内心取乐的人只能是他,一旦把他放到了被取笑的位置,里德警探的自尊心立马就不同意了:“你想说什么?”


“我猜你最近过得不太顺利。”女人弯曲又伸直了用夹着香烟的两个手指,她浅色的眼睛让他想起它,只是它的眼里从没有这样狡黠的笑意。盖文没否认,从某个节点开始他的生活秩序开始变得混乱,从电熨斗到案子,都逐渐滑向力不从心的边缘。他的大拇指还在摩擦食指根部被那愚蠢家电烫出的痕迹。妈的。


“你就像个流浪猫,刚过了两天有人收容的日子,盖文。”那个沙哑的女声接着说道,“皮毛刚变得光亮就又没人要了……帮个忙?”她把烟蒂扔到一边,示意他拉她起来。


“如果你会写诗就别在这里跳舞了,宝贝。”盖文提起一只鸡仔一样把她从地上拽了起来,如果不是他们还需要她,他现在就把香烟屁股按在她嘴上,“我警告你别自作聪明惹人生气,这对你没好处。”


“我?”她竟然在笑,“我可不行,盖文。是事实让你生气。”


那很轻的笑声随着她一起消失在了酒吧的后门,而盖文则看着她借着他拉她起来时塞到他掌心的那张纸条,尽管他知道这是一条重要的线索,通过它很快有可能尽快侦破这个案子,给他的档案添上令人艳羡的一笔记录——盖文满脑子只想着撕烂它。



3.讨价还价


“上帝保佑你,阿门。”


他扫了一眼那个站在移动书架后面的人,今天是一个笑容可掬的中年女人,有时候会是矮胖的男人,对着每一个从地铁口出来的人都这么说,不过到今天为止,盖文从来没有看到有人停下来到他们的书架上取一本宣传册来看看。


不对,等一下,是有这么个家伙这么干过,他突然想道:它是这么做过的。它认真又面无表情地盯着那个书架看了好久,接着在对方疑惑又胆怯的眼神中从那儿取下一本册子,它翻开了第一页,谁都看不出它到底在看传教手册还是在阅读档案,就算是黄色小说它可能也是那个表情——当然那也不是看,它顶多是分析。


过了大概半分钟它突然抬起头来,语调平稳地问道:“神是什么?”


神就是那个你干不成事情就指望他大发慈悲帮帮你的家伙,盖文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答的了,他可能什么都没有回答,反正它不会和他探讨这些东西,他们不会探讨任何事情,这是盖文能容忍一个塑料搭档的重要原因,RK900不会批判任何事情,也不接着他的话说些好像有逻辑的狗屁废话,它只会先看着他,然后无声地移开视线,它的LED同样安静地转上几圈。这个时候盖文又觉得它就是个高级扫地机器人,没人能和这东西讨论叔本华,这一切都挺好的,盖文·里德本来也不会谈论这些东西。


行吧,他在人生中的大部分时间是个无神论者,只有现在,大概是现在往后的三十分钟里,他不介意小小地信一会儿被钉在十字架上的家伙,只要没人来问他他今天去警局是为了什么,没有人在他走回座位之后向他打招呼。盖文的手指在门禁卡上来回摩擦,他干嘛这么紧张呢,这是他们给他的,那他就是可以去看看,为什么不行呢。


确实不行,里德警探清楚不能让那几个对他嗤之以鼻的家伙看见。好在他是个狡猾的潜伏者,从警局门口溜到储藏室只花了几分钟,而没人注意到他,也不需要十字架上那个家伙的帮忙。好嘞,刷卡,开门,悄无声息。


旧储藏室里显然还是堆了不少东西,但盖文没花太长时间就找到了他要找的,尽管最好的方案是把全部的东西都一股脑地塞进他的双肩包里,结果他还是没忍住先把它们拿出来一件件摊在他随手抹开灰尘的一张桌子上。纠正一下,只有两件东西。


第一件是一张小票。也许因为他是个洞察一切的警探,盖文就是能记得这张纸是哪儿来的。他们,准确地说是他在吃早饭的时候——毕竟它只是坐在对面看着他,那个红发的服务员又来添了一次咖啡,盖文自我感觉良好直到他发现这个艳遇不是他的,而是塑料小人的。“给我打电话哦。”她笑着把写着电话号码和名字的纸头塞到它手里,朝它做了个打电话的姿势。盖文能隐约记得自己说了什么,反正是揶揄:“留着它吧,能给你带来好运。”


第二件是它的外套。不知道为什么,它没和大部分塑料人那样学着穿人类的衣服,它来了一年多了还是穿那件模控生命发给他的制服,盖文第一次注意到这件事情是他们坐在科尔比大道三百八十五号的前院里,他们刚从一次小小的枪战里脱身,在其他警员忙着围起警戒线的时候盖文点燃了一根香烟。“这他妈的什么工作。”他俩都受了轻伤,手上的血弄湿了香烟,盖文满不在乎地瞥了它一眼,“你可能不用付干洗费,这玩意儿是不是一会儿就看不见了。”他指着它外套上的蓝血。


“模控生命的制服是一种特殊的布料,主要是……”它注意到解释是不必要的,“总之釱不会从上面消失,里德警探,人类的肉眼也能够看到。”


盖文盯着它看了一会儿,又把香烟塞回了嘴里,“好吧,不过就这一次。下次开始你找富勒报销。”


这一切都开始变得奇怪,从他差点死了但所有的错都被按在他头上开始,盖文觉得自己像迈入了浑浊的海水里,有时他会梦见自己没有在一旁看着它的光圈逐渐熄灭,而是把它“濒死”的头颅托在手掌里,仿生人最后只说出半句话来:“这没什么,里德……”


他把小票放回制服胸口内侧的口袋里,它上面可能也沾上了釱,只是现在人眼可见的化学成分都蒸发了,接着把衣服卷好装进了双肩包里。其实这真的不合规,如果衣服的主人还在,它可能会冷不丁地突然指出这一点,叫他为此写份报告。可去他妈的吧,没人在乎报废仿生人的一件破衣服去了哪儿。盖文从门口又晃了出去,没人注意到他,他就这样又光明正大地走回了地铁站。


那个中年女人仍然在朝每个经过的人微笑:“上帝保佑你。”


他们目光突然在灰色的墙壁前尴尬地相遇,至少盖文很尴尬,他一下子来不及收回目光,结果从遐想中突然清醒让他混乱地回答了一句:“愿上帝保佑你。”


猜猜怎么着,说这句话不会马上荨麻疹发作休克而死,盖文终于在对方的微笑中转过了头,愿上帝,他在脑子里又重新念了一遍,想到如果还能再付一次干洗费每周日都爬起来听这些废话其实也没什么。



4.沮丧


“我不能再给你开更多的了,盖文。”


“你说什么?”


她把手里的纸头和写字板扔到一边:“你先把我开给你的东西吃完再来找我,还有别把枪放在枕头边上。”


“我是个警察,就得随身带着它。”盖文在躺椅上打了个哈欠,“我什么时候和你说我把它放在枕头边上了?”


“额,刚才?你自己说的。”女人把右腿架到到了左腿上,“如果你有假期,现在就去申请,有些事情只是吃药是没法解决的。”


他浴室的架子上增加的只有塑料药瓶,每一个都印着他的名字,而早晨刷完牙之后他就吃糖一样把所有的药都吃上一片,它们不能说没有一点用处,至少现在他总算可以感觉自己睡了几个小时(感觉上又似乎是醒着的),同时他还能在警局里每天都说上一些垃圾话,盖文·里德就算得吃药或者疑似患上抑郁症也不能放弃他的事业:刑侦和揶揄。


晚上睡觉前他得再吃一遍,然后把安眠药带回床上,如果吃了的不够劲,那就再来一片;打开手枪保险放在枕头边上;从床头杠上取下那件赃物——这是他最近研究出最能睡着的催眠组合,盖文现在是《史努比》里的莱纳斯了,没有一块布料他就没法躺在床上顺畅呼吸,有时他会把鼻子摁在领口内侧深深吸上一口气,如果这是人类的外套,那里就会有他们的体味,混合着香水或者烘衣片的味道,只是这件衣服上什么都没有——它没有任何味道,连塑料的味道都没有,它可真是一个整洁的机器人。盖文则越来越频繁地发现自己在任何地方,案发现场,会议室,哪怕是超市或者蹲点的汽车里会突然想回到这件衣服边上,这真是太他妈的可笑了,他是没有断奶的小羊羔吗?可他就是想,想到至少还要在这个巷子边耗上超过二十个小时,这个从没想过早点回家能有什么意义的警探甚至焦虑了起来,操他妈的嫌疑人现在最好滚出来,盖文·里德现在想要回家。


准确地说也不是回家——他现在不住在自己的公寓里。自从得开始吃药,他就没回过公寓,自助旅馆也说得过去,房间越小越好。盖文的胃里翻腾出一点他不明白的东西,它们细碎得像刚从碎纸机里出来,让他想去吃个汉堡再去抽根香烟。他真的没法回家,因为他没法再盯着他的沙发,他的餐桌或者他公寓的任何一个地方看上超过半分钟,盖文也曾经因为工作压力出现过少数几次幻听幻视,却从来没有一次这么清晰:他从播着冰球电视比赛的屏幕上抬起头,嘴里还叼着香烟,竟然看到它站在厨房边缘,后者正在水斗里认真地洗东西,察觉到他的目光后微微侧过了头,它的LED也轻巧地转动了起来。


“是的,警探?”


“你他妈的……”他像个做清醒梦的可悲灵魂,把香烟从嘴唇边移开,“在……干什么呢?”


它的目光又转回到水斗里:“洗苹果。”


“洗那个做什么?”


“水果,警探。”它关掉了水龙头,“这对你的健康有好处。”


“哼,那听着像某个人的塑料讲出来的话。”盖文挑衅似的弹了弹烟灰,“再说谁会在乎我的健康了?”


它的目光下垂了一会儿,又抬了起来,它直直地盯着盖文,一瞬间让他想起他的探望过的一位濒死的远方亲戚——不是说它看着马上要断气的意思,而是RK900的眼睛,准确地说是光学部件,它们就像那将死之人的双手,冰冷而柔软。


“你他妈的是个锡罐人。”盖文转回了脑袋,然后把香烟按灭在已经满了的烟灰缸里,他拿起它走到了厨房里。


水斗里是一周没洗的碗碟和不小心掉进去的外卖纸盒。


就这样他后来再也没回去住,然后他就开始看心理医生,吃药,勉强才能睡着,变成了莱纳斯。这件事情还带来一个副作用,让盖文觉得无聊透了,自从他们发现他得靠服药才能睡觉之后没人在办公室和他发生冲突了——他知道这是他们的同情,啊,这些蠢货,盖文却没说什么,现在他的精力近乎枯竭,只能把它花在破案上。可这些家伙的同情真是有点过分了,比如说,盖文顺着突然放在他桌上的咖啡杯往上看到了汉克·安德森。


“我没下毒。”安德森做了个“请用的姿势”,说话的时候没在看他,“你如果真的有点问题,就滚回家休息,案子是破不完的。”


他哂笑着眨眨眼睛:“别对我摆出屈尊俯就的样子,这没意义。”


“省省你的俏皮话,听着,没人能死了搭档之后还能什么事都没有一样。”这让安德森放慢了语速,“承认你有事不代表你就完了,好吗?”


“你在说什么傻话,安德森?”


安德森往后退了半步,似乎在考虑怎么说明这件事情,最后他还是开口了:“你盯着那个后脑勺看了两个礼拜了,虽然我不是什么临床心理理疗师,不过我还是好心提醒你一下那个是……康纳。”


操。操,他想道,被提到名字的仿生人突然转过头来,在目光对视后友好地朝他点头,而盖文头顶抑郁的无助感像是雪崩一样落到他衣服后劲里。是的,尽管他知道那肯定会是一张放松的脸和一双深棕色的眼睛。尽管他知道。



5.接受


“你又开始约会了?”


盖文没否认,“是的,既然我还有时间约会,说明最近还算太平。”


他们后来把克里斯调了回来,怎么说呢,事情又回到一开始的状态,他又能和老伙计在茶水间里喝咖啡聊天了,至于仿生人,一开始愿意留在警局的六个还剩四个,电视里也依旧还有他们的新闻,就像所有事情一样:十八世纪的时候人们不相信火车可以超过十五英里每小时否则乘客就会流鼻血,现在那条从纽约到洛杉矶的高速铁轨已经快修葺完毕了。最初没人能相信这事儿能成功,仿生人和人类共存的社会简直是开玩笑,结果现在大家都活得好好的,盖文没觉得多意外,因为只有傻逼才会以为这是往伊甸园里放了一条蛇:他们本来也不是活在乐园里的。


至于他自己,盖文不知道是他吃了太多的药,他已经很少梦到或者想到那个混乱的傍晚,逐渐黯淡的光圈还有溅上蓝血的外套,那些都随着上一个圣诞节后的暴风雪沉积又溶解了。这对他来说是种解脱,现在他又能回到他目标坚定又不择手段的道路上去了。


“嗨,山姆。”他朝她笑了笑,“你要走了?”


“没有,我还有一个小时能休息。你是不是刚才又在找安德森副队长的茬?”她走到他们边上加入他们的小小对话,“盖文,你就像个无聊的猫,可惜对方并不搭理你的招惹。”


她的搭档是一台PC200,穿着和她一样的警员制服,可能是全底特律最后一打(这里肯定包括康纳)没有扣掉LED的仿生人了,它从茶水间的门口经过:“山姆,你女儿给你打电话留言了。”


“我知道了,谢谢。”她冲它点头。


盖文看着它走远:“你的移动电话?”


她一开始没明白他在说什么,不过随即就懂了:“她……不,不是,哦老天,盖文,我的手机又落在更衣室了,她只是来提醒我下。不是所有人像你那么用仿生人搭档的。”


“嗯哼。”他点点头,尽管他其实从没把它当做什么人形电话,“老实说,我的搭档肯定比你的多些功能。”


这逗笑了她,她啜了一口热饮,然后从握着杯子的手指中分了一只指了指盖文:“这点上没人能反对你。”


接着她在这还算惬意的氛围里不慌不忙地补充了一句:“……我以为你再也没勇气提起他了。”


盖文·里德用于侦测和反馈挑衅的激素可能今天是竭尽了或者什么的,他只是语气平静地又把问题扔了回去:“为什么不能呢。”说完连克里斯都不可置信地瞥了他眼,但盖文一点也不在乎,他专心地喝他的咖啡。


人总是非常敏感的,他可能才搬回去两个月,扔掉了所有的空药罐,这些家伙都警犬一样什么都发现了,盖文那天下午走进小巷的时候扫了一眼垃圾桶,又是没有尸体美好的一天。他的金发线人朝他点头,称赞他的状态像回炉重造。


“我可能之后就离开这儿了,盖文。”她今天没涂那令人头疼的睫毛膏,“打算回科罗拉多了,祝我好运。”


盖文盯着她看了会儿,“是吗。”


“是的。”她丢给他一个飞吻,“希望我们以后不会再见面了。”


这些女人像小鸟一样从他生活里飞走了,还有他的心理医生,对于他再也不用来了显然有点高兴,而他高兴的是不用做那几件事情才能睡觉。他的药罐头都已经扔进了垃圾桶,手枪在床头柜的第一个抽屉里,那件旧外套收到了衣柜的深处,而他的枕头边只有他约会那个女人散发着熟睡气息的长发。


偶尔他会发现自己和康纳在说话,这算不上聊天,他们的话有一茬没一茬的。康纳的社交程序明显更优秀一点,它会没话找话,还总能被它找到点能聊上几句的事情:“安德森觉得她长得非常眼熟,他指出可能是一个女演员或出名的艺术家,但我搜索的结果都被他的否定了。”


“她?”这是在说他的新约会对象,盖文发出了一声没有恶意的小小嗤笑,“她就是个漂亮妞儿而已,我对那种事情……并不他妈的感兴趣。”


“我相信并不是所有人都对约会和明星相似的人感兴趣,里德警探,我并不是暗示这一点。”RK800突然停下,因为它的LED突然闪烁了一下,有人拨打了它的内置通话,“辛迪说有人在前台等你。”


“我的甜心来了。”盖文对它比了一个开枪的手势,“别太羡慕我,不是所有人都能钓到长腿的律师助理的。”


它没回答,只是看着盖文,像条傻狗一样歪着脑袋,这些东西仿生人理解不了,它只能假装听到了,然后看着他轻快到可恨地走出去。


他刚走过门禁就看到那个长腿女人站在柱子边认真地盯着手机,可能是在回复消息,她和他差不多忙,只是时间有所不同。


“盖文,我希望我没有迟到。”


“没有。”他搂过她的肩膀,这是个不涂香水的奇怪女人,但盖文觉得这很好。还有这笔直的脊背也很好,她的深棕色头发也很好,她几乎成了银色的浅蓝色眼睛也很好,她从不自作聪明地接话和恰到好处的沉默都很好。


她当然不像任何女演员,盖文一边想着一边和她往门外走去,这都是无稽之谈。


嗯——顶多像他罢了。



-完-

说好的车什么都没有

以及我的本意是他们俩从没在一起过,不过大家各有理解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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