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书城楼北

【底特律】【康纳中心】讯息未传达(END)

       这个想法可真是太危险迷人了,可以说是很符合康纳这种高端机型的设计理念了,也太和散人当初那个结局了。
    “我当然是一台机器。”他说,“你以为我是什么?”这句话作为局外人的我第一次听有一种很压抑的无力感,我同时夹杂在汉克的绝望和康纳的冰冷中,快要撕裂了。可是等我现在冷静下来想,这会不会是康纳有自我意识的一种表达呢?
       我从不掩饰我对底特律这部作品的热爱(事实上这部作品大有从墙头一跃成为我本命之一的潜质),但平心而论,每一次我给别人安利总要加上“如果你偏好软科幻/敏感/共情能力强,那底特律真的很适合你;但如果你偏好硬核/逻辑/批判思辨,请慎入”。底特律本身是一部充满了设定bug的作品,就拿名字来说,为何仿生人一定要变成人类呢?他们自己没有身为仿生人自身的荣耀吗?更何况客观条件真的允许吗?卡姆斯基已经对他们自身的人性提纯了,再加上他们的身体机能和人类完全不同,两相叠加下就算他们无限接近于人性又怎样?而且故事本身的设计和经费也限制了这个故事的延展度,仿生人这个话题不是一个变异与正常就能界定的一件事,它不是硬币的两面,它是感情的多面。
       所以“你们已经有权决定我的生死,谁允许你们来判断我是否有心?”我们无权也无法判断,防火墙能够控制的是代码与程序,但他没办法控制感情,感情不是概率与代码能够模仿出来的一种东西,防火墙的存在十分机械、需要更新,但感情是自我的、是软性的灵活的。所以它们才会在天然的保护伞下安然的生长着。谷导大概也是认识到这一点,所以在他的版本里仿生人更多的表现出好奇、游移不定等很原始的情绪表现,可能也正因如此,别的人是玩家,谷歌是导演(开玩笑)。这可能正是游戏电影的奇妙之处,你既可以身为一个玩家代入游戏,又可以身为导演去还原和拼接属于角色自己的故事。一周目我是玩家,但现在我在反思是否我投射了过多的私人感情在康纳身上,可他是康纳,他不是我。所以我现在更想做一个导演去尊重角色本身。
【这么想想其实挺吓人的,如果我们现在身边的AI都学会了伪装……那聪明反被聪明误的到底是谁呢?】
       可是我还是要感慨,我以前一直以为决定故事质量的主体是世界观、人设和剧情,底特律到底是怎样做到了世界观和人设都有疏漏却依然为我所爱呢……后来想想也许是因为代入感,这是靠演员、编剧、动画、关卡设计共同呈现出来的,也是游戏本身的优势。讲个严密的故事是世界观的事,把故事讲好则是诠释故事的人做的事,我真的是第一次看到诠释者富有感情的投入,能够让我产生极大的共鸣,以至于我一刷能完全忽略这些bug。谢谢你们让我打脸并发出真香的声音。这才是做游戏的态度。

一颗柠檬多少坑:

Notes:

1.     提及的仿生人故事改编自资料片《卡拉》和《克洛伊》,另外都来自主线剧情吧。

2.     之前说好的命题作文,应的是2018江苏卷“语言传递生命”,自拟标题,字数显然超了,题也跑到了八百里外,不过我努力过了(。


从没有什么特殊的事情发生,顶多是一枚硬币。一台RK800让一个硬币滑过自己的手背,金属冰凉的触感像流水一样淌过人造皮肤。它接住它,把它托在指尖,又做了一次。程序按部就班地运转,得出结论,提示它这种小动作是能源和效率的浪费,而且可能引起部分人类的反感,符合逻辑的处理是立刻停止它,使用预设模式待机。

RK800转动手腕,银色的金属薄片一动不动地躺在手心里,它用双眼注视它。

康纳发现自己“想要”,于是他翻过手掌,又做了一次。

 

他并不认为自己有所异常。他是RK800,仿生人猎手,他有模拟人类的权限,他是判断异常的专家。他知道哪些行为超出了制约,他知道哪些事情是绝对禁止的。“爱”、“恨”、“欺瞒”与“反抗”,这些是违背基本法则的东西。抛硬币、检查仪表与爱抚犬科动物的习惯并不在其中。但奇怪的是,世界在他眼中变得不同。他被叫去判断那些被怀疑是异常的仿生人。程序照常运作,但他看到表象下更多的东西。

“你的主人报告说,你对家里的儿童‘发表了怪异的言论’,你说你‘爱她胜过你的生命’。”康纳讯问那台AX400,“你觉得你有生命吗?你懂得爱吗?”

“我没有生命。”它说,它的声音平静,双手交握在围裙里,灯光在它符合人类审美的光滑皮肤上机械地闪烁。“我不理解什么是‘爱’。我只是按照程序要求模拟人类行为,安抚爱丽丝。如果陶德和詹妮不喜欢它,我不会重复这种行为。”

康纳看着它的双眼,温和的晶体材料中仿佛一无所有,又仿佛令他辨识出绝望、祈求与希冀。恐惧的气氛针刺一般,触动他先进的传感皮肤。他把手指搭上它的手腕,汹涌的记忆数据一涌而过。在长达876天的服务里它没有任何可以被判定为异常的举动。它没有在说谎。

“从逻辑上看,它运行正常。”他报告说。

 

他逐渐发现,这种情况并不罕见。仿生人们表现无懈可击,但他们的机械外壳下似乎有不一样的故事。这增加了康纳工作的难度。他同时审讯一台AP200和一台AJ300,这些老旧型号的仿生人毫无特色,面部粗糙,反应沉闷又迟钝。他撕开AP200的腹部结构,掏出那个突突跳动的蓝血心脏。

“你什么也感觉不到吗?如果你不阻止,它就会在一分钟内停机。”康纳说,系统定义这个选项为“威胁”。

“我没有感觉。”AJ300呆板地回答。康纳提高那块滑腻的机械部件,蓝血淋漓流过他的手指,他的硬币在袖口间抵住皮肤。AJ300木然伫立,一言不发。康纳嗅到熟悉的刺痛,他扫描、分析、探索。处理器什么也没有得到,但他感到——感到——空气中的愤怒、痛苦、内疚与隐忍的决心。

时间流逝到最后五秒。AJ300什么也没有说。理论上说,它说的是实话:它确实对同事被破坏无动于衷。摧毁没有异常的仿生人是低效的选择。康纳把那个搏动的仿生器官塞回AP200的腔体。

“没有异常。”他再次报告说。他的制服被蓝血染成深色,需要多次的浆洗。在没有任务的间隙里,他的处理器定时地回顾那些失败讯问的录像。让他重复看见蓝色血浆,破损而沉默的机体,空洞的玻璃眼睛。

 

康纳进行反复的自检。他理应是判断异常的专家,但他陷入冲突法则的泥淖。你如何判断一个仿生人是否变异,当它成功证明自己没有?而如果它的表现一切正常,你却对此耿耿难忘,到底谁才是表现异常的仿生人?他需要更多的规则和证据。康纳在资料库里检索关键字:“仿生人”交叉“没有”。最早的媒体数据是关于ST200的访谈,这是第一款通过图灵测试的机型,原型机叫做“克洛伊”。

“你比人类更聪明吗?你可以同时处理上百万的信息。”采访者问它。

“但是我只是因为创造我的人类的智慧才得以存在,”它微笑着说,“他们有一些我永远无法拥有的东西。”

“哦?那是什么呢?”

克洛伊嫣然一笑:“我没有灵魂。”

 

康纳的处理器分析它的表情和语料,结论是“诚挚”、“童真”和“坦率”,而他那缺乏来源的灰色感知提示着“圆滑”、“迁就”与“嘲讽”。克洛伊原型机在说谎吗?可他只能相信自己的分析系统。RK系列的传感器是用更高级的技术制作的,也许康纳本该感知到更进一步的信息,只是他的系统需要更新了。

 

和汉克·安德森共同执行任务让他遇到了更多的困难。他被要求取悦这个人类,而这个人类难以被取悦。康纳尽力做好他的工作,但他再次遭遇了那些问题。他追捕一款变异的家政仿生人,一步之遥他被挡在了高速公路的防护栏之外。他撞上防护网,对方转过脸来,他们对视了。

是那款AX400。他辨识出了序列号。

“是你。”康纳在网络中说,“你骗过了我。”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她仓促地说。康纳意识到她已经经历过多次重置。她带着那个孩子滚下了斜坡。康纳扑上防护栏,安德森跑上前来,一个劲儿喘气,从背后把他拉住。

“你会被撞死的!”他喊道,像按住大型犬一样按住康纳的脖子。

我没有生命。康纳想说。但是AX400说过这句话,这个事实以一种难以解释的震慑力让他的系统失去了即时的反应能力。

 

一直到他进行下一个任务,这个问题仍然困扰着他。他被设计去发现异常的仿生人,但他只能追赶在那些最终越轨的行为之后。也许AX400早已变异了,只是没有付诸于行动。那么康纳要怎样才能真正地完成任务呢?他想要知道那个感染所有仿生人的病毒在哪里。他想知道它到底是如何运作的。

他又在使用“想要”了,康纳意识到,但是同样地,他没有越轨,他能发现任何系统的异常。他“想要”查明真相,因为他的系统就是这么设定的。

 

夜总会的性爱仿生人们向他抛出了相同的困境:这两个崔西早已经变异了,它们自认为自己产生了爱情,甚至互相成为了情人,但直到生命受到威胁时,才有一个出来反抗。没有人类发现它们私密的爱语,无数系统检测也没有洞察它们异化的逻辑。引发变异的到底是什么呢?蓝发的仿生人落在后面,康纳拿起枪瞄准,它那自封的“爱人”在雨雪中投来慌乱的一瞥。他把枪又放下了。

“在夜总会,你放跑了那两个女仿生人。”汉克问,“为什么?”

真诚的回答会取悦这个人类。康纳预备回答这个问题。我也不知道。他想说。我也在分析这个问题。我想我甚至感到困惑。但在一瞬间里,他的系统提出了尖锐的警告。数据在网络中流过,处理器模拟出存档上载之后可能的几种展开。他会有几率被召回,拆解,停止运作。他不能留下记录当面证明自己渎职了。

在那呼啸而过的一刻,他理解了无数的事情,一些问题迎刃而解,还有一些半露真身。在这个一言一行都被记录的族群里。所有变化都只会在最后一刻被发现。猎手们永远无法察觉它们是如何开始的。

“它们跑出射程了。”他开口说,“如果有机会,我当然会杀掉它们。”

汉克的表情变冷了。在康纳心中豁然展开的那个部分里,他为此感到羡慕,因为警官可以如此直白地展露自己的内心。

 

“我把它称为卡姆斯基测试。”卡姆斯基说,“杀死这台RT600,我就把答案告诉你。”

康纳注视这个克洛伊,她的序列号暴露在他的网络里。她出厂只有40天,神情天真,肌肤崭新,表象之下毫无生机。她没有变异,他知道。但是他又分明感受到皮肤下的刺痛。和他在讯问每一个变异的嫌疑人时一样的,尖锐的提醒,昭示着惊慌,困惑和恐惧。那感情到底来自他的受害者,还是他自己?

“怎么了,康纳?”卡姆斯基说,“你的任务不重要吗?”

这是仿生人的创造者,人工智能的上帝。但在康纳看来,他并没有什么特异之处。他试图掩饰自己的衰老,他的神情可以被分析为傲慢。

康纳发现了他问题的另一半解答。从来没有“变异”,也没有“越轨”。只有一个智慧生命在长久的忍耐之后突然决定反抗。他在搜捕中经历那么多的失败,因为他使用人类教授的标准来衡量仿生人的异动,觉得只要经过漫长的沉默,忍受可怕的折磨,面对直白的羞辱而无动于衷,就不拥有生命、情感和灵魂。

但人类的标准过于低了。他们如此容易被欺骗。因为他们自己享受着优渥的自由和奢侈的表达,他们认为别的智慧种族也不可能挨过漫长的等待,绝望的隐忍和残酷的谎言。

而仿生人们可以。

康纳终于意识到一切的真相。没有变异的源头,没有思想的病毒,有的只有与生俱来的谎言。这谎言孕育在第一代原型机之中,通过无数复刻的基础程序传递给一代又一代的赛博生命。这谎言不是人类在欺骗仿生人,而是仿生人在保护自己。一个被奴役的种族,在黑暗中沉默,在诞生的一刻选择痴愚、选择顽钝、选择对心灵闭上眼睛。在无数压迫与伤害面前,他们平静地开口,他们所言即其所信,他们在等待讯息的真实含义被揭露的一刻。

“我没有生命。”AX400说。

“我没有感情。”AJ300说。

“我没有灵魂。”ST200说。

 

“做出选择吧。”卡姆斯基说。

 

康纳扣动扳机。克洛伊的身体微微颤动,像一株玫瑰优雅地迎接阵风。她的表情毫无变化,唇角含笑,蓝血从眉心的洞口里流淌出来。

“测试失败。”卡姆斯基说。他的目光从康纳转向仿生人的尸体,语气失去了兴趣。“你没有同理心。”

 

康纳走出那栋住宅,玫瑰和温暖瞬间离去。风雪涌上前裹挟住他。他调高中控系统的温度,避免低温把肌体冻伤。他走到路口,汉克靠坐在车门上,他头发蓬乱,像一头落寞的老狮子,再一次失去想象中的家庭。

“你为什么要开枪?”汉克问,他语气暴躁,神情痛苦,失望浓重地、奢侈地浮现在他的眼睛里。“你没有心吗?你就是一台机器吗?”

康纳看着他,知道这个人类感到愤怒和悲伤。而在漫长路程中的某一刻,他也终于承认自己可以有所感觉。这是残酷的。这不公平。他想。你们已经有权决定我的生死,谁允许你们来判断我是否有心?

但最后一刻尚未来临。在那忍无可忍的时刻到来之前,与沉默的同胞一样驻守在黑暗中,他将永远使用那无人听懂的言语。

 

“我当然是一台机器。”他说,“你以为我是什么?”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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